岚 鸟
在武汉看一场雪是越来越难了。
屈指一数,来武汉生活已经三十五年。真是光阴似箭,令人唏嘘。早先的青年如今已是白发苍然。记得那时武汉的雪,虽不及家乡的雪下得那样大,那样久,但也洋洋洒洒,天地苍茫一片,蔚为壮观。有时一连能下个几天,地上屋上满是厚厚的积雪,屋檐下会结出长长的冰棱。孩子们对于雪的喜爱与热情比成年尤甚。两岁的儿子,看电视童话剧《雪孩子》,故事结尾,小雪人融化,他伤心地哭了,吐噜着小嘴吧:“小雪人,小雪人.....”,大一点,屋子里关不住他,大雪纷飞时,总会跑到户外去,身穿小棉袄,头戴小棉帽,冷冷的雪落在身上,冷冷的风吹在脸上,粉嫩的脸红红的,粉嫩的手红红的,和小伙伴们在雪地里跑啊,疯啊。大人们会一改往日的持重,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与激动,或伫立窗前欣赏美景,或是走出户外和孩子们一起玩耍,或拿起相机记录下生活的瞬间。站在窗前,看到飞扬的雪花,会让我想起童年,在故乡皑皑白雪覆盖的田野上放犬追兔的情景,有时我还会情不自禁地朗诵起徐志摩的诗来:“假如我是一朵雪花/翩翩地在半空里潇洒/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/飞扬,飞扬……”。远在深圳的侄子,只有几岁,对于武汉的雪更是无限的向往。有一年大雪纷飞,我们逗他,“武汉的雪好大好美哦,你快来吧!”充满童趣的小侄顿时急了:“哎呀,这可怎么办呀,爸爸要上班,我去不了,姑爹,你用盆给我寄来吧!”。武汉的雪,就这样成了武汉人的精神寄托和依恋。
渐渐地,武汉的雪下的少了,小了。尽管如此,每年在人们的期盼中总还是如期而至的。大约在圣诞节前后,武汉总会下一场雪。这时的雪,虽不是那样的狂野与洒脱,但也总算没有辜负人们的期待与寄托。有时即使没有翻飞的雪花,那怕是雨夹着雪也还是要来的。前几年,摄影家一筐先生在东湖梅园拍摄了几幅《雪梅》。大雪压枝头,寒梅傲然开。让我们领略了梅的高雅、靓丽与冷艳。“有梅无雪不精神”,雪成全了梅。诗人苗青每年都会期待一场雪的到来,因为他相信“雪花终会来临”,“涌动的情感在寒夜里聚集/当雪花轻盈的身姿翩翩起舞时/我要为她写下雪梅相拥的按语”。我们也期待着诗人写下雪和梅相拥相恋的佳句。可是,这个冬天没有雪。诗人在寂寥与落寞中咏叹:“雪梅相拥的构思/在冷冷的诗笺上无法落笔”。诗人只好走向春天,去拥抱春的热情。
今次的这场雪来的太晚,已是立春之后了。昨夜,她悄悄地来,又悄悄地走。早起的人们,只能从屋顶上车顶上看到她曾经来过的痕迹。
多情的网友在问,到底是冬辜负了雪,还是雪背叛了冬?
武汉的雪,已经变得像一个移情别恋的女子,高傲,冷寞。这几年,她总是姗姗来迟,又匆匆离去; 她不再驻足停留,不再与你呢喃叙语,更不再与你温情相拥,让满腔热情的你独自伤心。去年春节,我到郊外赏梅。园中的梅,“枝袅一痕雪在”。雪是梅的恋人,是梅的魂。有雪,那怕只有“一痕”,梅就有了魂,有了精神。潇湘妃子“偷来梨蕊三分白,借得梅花一缕魂。”这梅的魂,当是雪注入的。今年的梅,没有了雪,花照样的开,梅枝在寒风中随风摇荡,一点精气神都没有,赏梅也就少了趣味。大自然的万千生灵,不能没有雪的滋养。
雪,于北方人,若妻,相处久了,会少了些新意。于南方人,像梦中情人,可望而不可及。对于武汉人,则恰到好处,犹如情人。唯有这如情人般的雪,才是最有趣味。她在你痴痴地等待中与你相会,她不会与你相处太久,不会给你造成困扰,在你热情正浓或是稍有倦怠时便离你而去,让你再痴痴地等待着她的下一个归期。
下一个归期,武汉的雪,你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呢?
2017年2月8日于武昌